伏见.鸟羽.最后的武士
作为京都警 察的新选组,大约永远都想象不到,自己会有沦落到败走出千年王都的那一天。
毕竟比起萨长联盟的贼军,幕府这边占据的人数优势,明显得多。
何况,自上而下,至少是新选组自己的首脑们自己觉得
堂堂千年的正统日本,延续二百多年的德川家,怎么会被区区萨长逆贼拿下?
其实,这只是他们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。幕府上层不少人,早有预感到这一天,迟早来临
比如,胜海舟
所以,既然要倒,就让他倒落得更快,更利落一些吧。尽量不要砸下碎砖破瓦,把日本这个国家破坏得太不成样子了。
毕竟,大人,时代不同了。
时代,永远在改变着。也许周而复始,也许周期很短,也许周期很长。
这是一个日本被做了选择的时代,而不是日本自行做了选择。上至邪皇台女王圣德太子时代,转至平家源家争夺的天下两分之势,而后又有南北朝,甚至延续数百年战乱的桃土安山时代
无论如何动荡,战火如何蔓延。那都是日本人自己的事情,自己的抉择。
可这一次,情况有所不同。日本被迫打开了国门。在沦为像邻居清国那种下场之前,这个一贯野蛮凶悍的民族,又要自我挣扎一次。
上一次被侵扰,还是横扫欧亚的蒙古人的战船两次登陆的时候。蒙古骑兵的可怕,却还是让他们得佑于神风之下。
这个民族一向喜欢背水一战,喜欢赌国运
这一次,他们依然会成功吗?
毕竟,这是个从未被征服过的民族,没有被真正占领过的国家。
可既然是时代变化,就必然要有人失败,要有人死去,要有人从高处跌落。
直到真正投入到炮火对峙的战争里,新选组才会明白,他们仅仅是警察,而不是职业军人。
副长土方岁三是有先见之明的。他早早就购置火炮枪支,日常也有在屯所内组织操练西式战备,以应付正式开战的不时之需。
无论有多么推崇,钻研,刻苦于剑术训练。土方依旧是个认知清醒的人。
他知道,无论如何。从兵器来说,属于武士刀的时代,已然过去。
可他们唯独不能接受的是,如今,眼看着,属于武士的时代也要过去。
武士刀的失败,就此宣告武士时代的结束。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。本就非正统,而是以武力控制日本全境的幕府,要就此败退出历史舞台。
有何不对?
要说延续长存,千年不变的。那只有王室和天皇了。
他们才是正统,才是日本的象征。
又一个回旋炮弹打来,落在哨所左侧的空地上。虽然几乎没有人在此处。但是还是掀起满头满脸的尘土。也有碎石被强烈气流带起,从空中疾速落下,擦过人不受保护的脸颊,划出血痕。
发起了几次冲锋,都被打了回来。萨摩的火力网很密集,想要立刻突围,眼下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当时的武器,枪械的使用还是初步推广却还很麻烦的时期。滑膛枪需要不断通畅枪膛,用一次就要上一次弹药。想要能端着枪冲锋,那又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。
所以还是会有暴躁而执拗的人,任性地拿着武士刀一味往前冲,其结果,自然是倒毙在萨摩的射程之内。
不过只要经过一次,一两人的性命实验。其余的人,便没有这般盲目而疯狂了。
可也有没有发起自杀式冲锋,就命丧西式弹药之下的。
六队队长,井上源三郎,便是这般陨命的。
大石内藏躲在沙土包下边,抬起头来时。满脸都是泥灰。
不是每个队士都能装备完整戴好护甲头盔的。而且旧制的盔甲,应对新式子弹,效果并不好。
大石内藏会这么觉得,是因为他呼唤队长井上源三郎的时候,得不到回到。
并非精锐的第六队,此刻早就被打得零零散散。
周边的队员不是趴在地上已经死去,就是受了伤躲避在攻势角落里。有的人手指,甚至是手脚都已经不完整。
大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他趴在地上匍匐前进,滚进另一侧的沙包堆积起来的攻势里。抓住一身尘土,委顿着的井上的肩膀,使劲儿摇了摇。
井上戴着盔甲的头,软软垂落下来。手心也向外摊开,垂落在泥地里。
见此情形,大石已然明了。他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探了探他的鼻息。
井上源三郎果然已经断气了。
这个四十出头的六队队长,一直是个没有威信,没有存在感的老好人。
他头脑不全精明,剑法平平,能坐上副长助勤之职,只是因为是新选组核心掌权者近藤勇和土方岁三的师兄而已。
如今,备受师弟们照顾的井上,也再不能得到特殊照顾,而死在这敌我直接对峙的战场上了。
大石没空感慨。他还想看看能否尽力救治一把。因为井上看起来面容安详,身上并没有明显伤痕。
可当他打开护胸甲的那一刻,他知道井上绝对不能生还了。
他胸口有三处弹痕。揭开护甲,血湿透衣衫,泊泊涌出。
该死,明明脸上看起来这么安静,怎么会这样呢?
大石内藏草草安置了队长的尸体,又投入了战斗中:
作为武士,却无声无息死在枪炮之下,这也是莫大的屈辱吧?
不是片刻的贪生怕死,大石只是想着,这次战斗他必须活下来。
他得把井上的遗物转呈给近藤勇。
师兄死了,师弟也并不安泰。
之前被伊东甲子太郎的弟弟伏击,近藤勇肩膀重伤,肌腱都断裂了。
以当时的医学来说,这是治不好的。
也就是说,井上源三郎无法以真正武士的身份死去。而近藤勇则无法再握刀,以武士的身份活下去了。
武士的时代,终于是要结束了。
看着大石送来的佩刀胸甲等遗物。近藤勇因为彻夜未眠的混浊眼珠,牢牢在胸甲的弹孔上盯了一会儿。终于用力地闭了起来。
他仿佛,再也不会睁开双眼了一样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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