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洋里的那些故事(童话.神话.情话)
海洋，白色的泡沫席卷着深碧色的海浪。冲击到沙滩，碎石滩和悬崖底的山石上，此起彼伏，轰鸣作响。
这是不知何处的一处浅海戈壁，随着气候日渐恶化。海洋环境也不复往日那么湛蓝而美丽。人类从开发的商业化沙滩上退走，这里荒废了。小人鱼再也看不到熙熙攘攘的两条腿动物，看不到那种毛茸茸吵兮兮的被称为小狗的四只脚的生物。更加看不到沙滩上烟熏火燎的烧烤摊。
人类遗弃的沙滩，寂寥而肃杀。比起之前一直以来的人烟罕至的宁静。
残留着铁板破躺椅的沙滩，更像一处被人遗忘的古战场。
小美人鱼的奶奶本来不许她一直到沙滩去玩儿，因为人类太危险了。可是如今人类走了，她已经不再坚持阻拦孙女。
小人鱼一次次顶着水草蜉蝣，升出水面以后所看到的景象，却只能让她一次次失望:
这样没有人烟，又遭受过破坏的海滩
还有什么可看？
人鱼们的先辈们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他们的后代们:
要小心人类
人类聪明而又残忍，好奇而又贪婪
人类创造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奇迹和成就，包括在陆地和海洋
但是，更多的时候，人们带来的是摧残，破坏和毁灭
小人鱼曾问她的奶奶，可是人类喜欢美人鱼，还讲过关于美人鱼的故事，对吗？
她的老祖母摇着长满了苔藓的鳞片褪色的鱼尾，叹息着说:
是的。人类根据他们自身的需要和想象，来讲述关于我们的故事。
小人鱼更加好奇:
但是关于人鱼的故事都很美丽，不是吗？
祖母否定了她的看法:
不是的，或者说，往往并不是这样。人类对外边的世界，其他的生物，充满恐惧和敌意。尤其当人类还弱小时，这种敌意更深。
当人们驾船在海中迷路时，他们恐惧，害怕，还有些人因为歇斯底里产生幻觉。
于是他们就说，这是海里的女妖在唱歌。被歌声迷惑的水手，都会被女妖迷住心神吃掉，他们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园，从此葬身大海。
看，当人类无法从痛苦灾难里解脱时，他们就会迁怒外界。把我们说成是迷惑人吃人的妖怪。即使到现在，还是一样。
小人鱼听了这样的故事，她自然有些失望。可是她仔细想了一下，又问奶奶:
可是人类创造出了那么多美丽的，五光十色的好东西。他们造出来的水草珊瑚群，常年发着强光。比太阳还要亮，比月亮还要温柔。如今这些神奇的东西，他们越造越多了。能做出那么多好东西的人类
小人鱼向往地眨眨眼睛:
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美好的地方吗？
人鱼祖母瘪了瘪没牙的嘴，勉强叹息着对她的孙女微笑:
其实在人类还小的时候，他们倒还没那么坏。捕杀的海里的鱼还有限
至于现在
她望了望头上的海面，海平面上漂浮着一层脏兮兮的油垢:
除了鱼儿们都快被他们抓光了以外……大约他们丢下的垃圾，也足够把海里剩下不多的鱼都毒死了～
小人鱼惊恐地捂住嘴巴，抖动粉蓝色的尾巴，钻进老祖母的怀里:
那么几百年前呢？
她的睫毛滤出一串小气泡，又长又密:
两百多年前，不也有人类写出关于美人鱼的好故事吗？他们之中，也曾经有过好人，是吗？奶奶？
她说的，是安徒生写的《海的女儿》这个以美人鱼为主角的童话故事。而这个故事，也成为了如今全球通用的美人鱼的标准形象模板:
美丽，温柔，多情，对人类友好
但是，又哪里有人类，曾经长时间地抓住一条活的人鱼，进行过研究和展览呢？
“我们只是活在人类想象里的生物。他们根据自己的需要来描述我们～”
奶奶如是说
“在很久以前，人类因为害怕，把我们说成吃人的海妖。到了两百年前，人类更加成熟自信了。他们的说法也宽容起来。说我们美人鱼是像人类女孩一样美丽可爱的生物～”
小人鱼努力回忆着她听了无数次的故事。她刚刚又想问些什么，可这一次，她的奶奶说在了她的前头:
“虽然在这个故事里，人们确实把美人鱼写的很好。但是他们依然有一种傲慢和自负。”
“他们觉得鱼尾是怪异和不方便的。他们觉得人鱼渴望丢掉鱼尾，长出两条人类的腿来。为了这么两根肉柱子。”
祖母停下来，和蔼地看着她循循善诱。
小人鱼回忆着故事:
“为了得到腿，小人鱼用自己的声音和海里的女巫做交换，但是即使有了腿，她以后每走一步，都像在刀尖上行走～”
祖母无奈地笑笑，点点头:
“不仅如此，人类还看不起美人鱼。即使王子是个好人，对长出双腿的小人鱼也很好。但是，他还是要娶邻国的公主。而小人鱼，按照巫婆说的，得不到王子的爱，她会化成海里的泡沫，从而失去三百年的生命。”
小人鱼皱眉，她抬起脸来问祖母:
“我们的生命，只有三百年吗？”
祖母摸摸她的头发:
“那只是人类自己的理解。他们还是把人鱼当做海妖一样的生物。虽然，他们已经尽量把我们想得很美好了。其实，我们的生命长则无穷尽，短，则不足三百年……”
小人鱼听到生命这个词语，怔怔看着祖母。老人鱼又说:
“其实人类写这个故事，并没有多大恶意。他们只是要推荐他们的宗教，他们的上帝，他们的灵魂……”
小人鱼瞪大眼睛:
“灵魂？”
她从没听过这个词语。
祖母又接着说:
“是的。他们认为人鱼有着几百年寿命，死后却没有灵魂。而人类生命虽短，死后纯洁的灵魂，却可以升入上帝所在的天国……”
小人鱼似懂非懂
“而这个故事里，小人鱼最终放弃了杀掉负心王子，重回海里的机会。可她并没有化成水上的泡沫，因为上帝感受到她的伟大，特许她在三百年后，也可以和人类一样，拥有一个不灭的灵魂，升上天国……”
小人鱼听得都呆了
祖母再一次把手，从她海草一样的头发上，落到她的脸上:
“人类就是这么自以为是的。他们觉得人鱼是海妖，活着的时候，是没有资格和人类结婚的。而他们所吹嘘的灵魂，也只有在人鱼肯为人类彻底牺牲的时候，才肯让上帝恩赏给人鱼～”
小人鱼有些气呼呼的:
“哦，难道每个人类的灵魂都可以在死后升上天国？那个什么天国，有那么好吗？”
祖母哈哈笑了起来，脸上折叠的皱纹也舒展开来，像张开手臂的章鱼皮肤:
“谁知道呢？不过，人类对自己也设置了很多规则和要求，不是每个人的灵魂都能在死后进入天国的。”
可是，身为人鱼的她们，难道就不希望拥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吗？
如果，这个灵魂真正存在的话。
小人鱼再次浮出水面，她的头发是水藻的纠结样子，长而凌乱地被海水贴在头骨和脖颈，身上。
她的皮肤确实如人类传说的那样，是晶莹剔透的珍珠色，可那仅仅局限于脖子以下和双肩。
人鱼并不像人类传说故事里描述的那么美丽，更加不会一致。
欧洲白人写了美人鱼的故事。他们已经相信并且热爱上帝很久了，所以他们摒弃了古希腊人有关海妖的说法。以上帝博爱的精神，把人鱼这种生物描述得符合人类对于美的所有想象:
花瓣一样的嘴唇
珍珠一样的皮肤
金黄的柔软长发
还有碧海和碧空色调的蓝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睛
更重要的是，这种非人的美丽生物，是对人类友好，热爱人类，并且愿意感应上帝召唤的
可到了日本人的故事里，人鱼又成了面目狰狞的海妖。但是吃下着可怕的怪物的肉，却又有长生不老的效果
当然，如果失败，更有可能变成怪物，立时死去
而到了当代人的故事里。美人鱼又成了巧克力的肤色，厚厚的凸嘴唇
迪士尼的小美人鱼故事里，黑人姑娘的模样又占据了美人鱼的躯壳。
所以，哪有什么永恒不变，哪有什么绝对无二呢？
不过是人们根据自身的需要，所说的妄言和臆测而已。
人鱼祖母如是说，小美人鱼似乎懂了，又似乎没有完全懂。
现在，在夕阳下看起来半身鱼鳞，一头海藻发，但是雪肤蓝眼的人鱼公主，海洋的女儿。
更为大胆地匍匐写爬上了这片被人类开发过的废弃沙滩。
这里除了残破的铁具和人工建筑残骸，已经看不到人类的痕迹了。
小美人鱼闭上眼皮，已经不再期待一只可爱活泼，汪汪乱叫的小狗向她奔来。
也更加明白，不必期待一位英俊温柔的人类王子的出现。
人鱼，和其他的未知传说生物，于人类来说只是组长。自然不会有真正的交集。
甚至，连她此刻脑海里浮想的种种，所谓人鱼也具有和人类一样的思想，容易多愁善感。
也不过只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
一切，皆只在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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