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明异闻录【令狐冲*东方不败】(三十三)
龙女素性淡漠，无论于当世的宋蒙金辽之争，还是门派之分，并无多大概念，只谨记者
着古墓派的门规。奈何冤孽，她识了杨过，起了这段孽缘，终也是被弃师祖遗训，踏出古墓，步了她师姐李莫愁的后尘。
而于东方不败所言之，为了一本伤人身躯，毒辣阴狠的《辟邪剑谱》，竟然是生出这许多更加曲折害命的事情来。她除了语塞默然以外，也不知当如何言说此事。
只是于情之事，事理相通。她见东方不败当局者迷，忍不住提醒他，只冥冥之中觉得他不会如自己一般，长久困于此深谷里，终是要出去的。
待他出去的，他要了却的恩怨，却比自己多得多。
东方不败取了那把淑女剑来，指触锋刃，但觉触手寒凉，当是稀世寒铁所铸。却轻盈亮盈，滑如流水，与杨过所使玄铁重剑绝不相同。
横剑在手，他想着当年独臂神雕侠，以一只手臂驱使这寒铁重剑，何其困难？偏如此断臂之仇，他还能放过那胡闹之下断他手臂的郭芙？
若放他出谷，不让他寻仇任我行，他势必做不到。
这，便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。他便也同样亲近龙女，与那杨过，却是天差地别。
将淑女剑收入鞘里，终是孤剑一把。君子淑女剑，干将莫邪。玉女素心剑法……人家这武功兵器使来，都是成双成对。
可他倒好，这《葵花宝典》，分明是要叫人得了这武学，便要付出代价成为孤家寡人……
龙女见他踉跄恍惚地又抽出玉女剑来，却不知他又怎的了。只听此人道:
“龙姐姐，这君子淑女剑，乃剑魔独孤求败前辈所创？”
龙女不知他何意，轻声附和道:“是啊……”
东方不败又呐若微蚊:
“他另有创一套独孤九剑，却没有流传于你夫妇二人？”
龙女想起他所说，那令狐冲所使的独孤九剑，也是这位独孤前辈所创。却未留下口诀心法可寻。
也许是故意，也许疏忽，他的指尖被淑女剑轻轻划破，露出极细的一抹微红来。
他下意识摸摸肩膀，刚凝好的伤口，还在隐隐作痛:
说什么不败，简直可笑。这位独孤前辈，生平求一败，反而不可得。
也不知这位前辈若是在世，他二人有缘相对，也不知該相顾何言，互有规劝阻评了。
龙女伸手一招，此次盘旋飞来的，不是成群结队的玉蜂，而是一群扑棱棱的麻雀。
龙女性静，物物相引，最能让小动物鸟兽自动靠近。杨过从小被她训练功夫，便是让他扑腾上去手逮麻雀，需逮得越多越好，却不可伤了麻雀。
东方不败仰头看她，只觉得深谷幽幽，阳光透过悬崖壁上参差的枝干树叶而下，洒落在龙女和雀群上，静中有动，动中又静。伴着暖风凄凄，谷里芳草幽香鲜美，只觉得不是被困此处，倒像置身天堂一样。
他一生得意之时不少，什么荣华，何等富贵，哪种美色不曾瞧过？可偏偏他这甘愿唤作姐姐的龙女，却如此不寻常？
若说美貌，龙女虽称拔萃，却未必胜出任盈盈。可即便二人之色在伯仲之间，那任盈盈又年轻了龙女一轮也不止。
竟无这已然中年的幽居女子身上半分的不染之气。
不染何物？大约，不染的是尘土硝烟气吧。
东方不败还住的安安心心，龙女却知他不会耐心留得长久。
当年过儿还小，也忍不住寂寞，不能一直陪她在古墓里。
虽说东方不败已不是赳赳少年了，却有一颗不会冷却温软的心。
龙女告诉他自己的一个想法:
谷中溪流，通着外处紧贴山崖的地方，水深寒极。既是活水，必然能通到外部。她当初，也是在水边捡了他的。
只是，水冷撤寒潭，她中过奇毒，到底不是全然健康身体，冒然赌命下水，她自是不必的。
她只问他愿意不愿意一试，若不愿意，也可一直陪她住在这谷底。
东方不败抬头看看绝情谷之上的天空，依然蓝湛，依然有白云，依然有日光
这绝情谷如此宁静，这绝情谷以外的世界，是否依然吸引人呢？
决定要走的那天，他穿了洗干净的那身百鸟儒裙，外穿了令狐冲的旧外袍。龙女亲手帮他梳发挽辫，又把自己头上一只珍珠钗插在他的发髻上。
龙女还给了他一个小瓶子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是玉蜂浆，也许，你会用得上。”
她终究安安静静又体体贴贴照顾了他从头到尾。虽然，她应该已经明白过来，他可算不上杨过那般的好人。
可是，起码他陪她住了几日，也不曾害过她。
东方不败紧捏着小瓷瓶子，闷闷地点头:
这玉蜂浆，他又哪里舍得吃了
“还有一件事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
龙女甚少开口求人，她虽淡泊，毕竟好奇。想在东方不败临走以前，看看那所谓天下第一的武功，究竟是怎样的。
反正，他的伤，基本也好了。
龙女嫣然一笑，将那淑女剑执在右手，冲他有些端正得好笑地摆了个架势。东方不败折了一根树枝。
他可不想对龙女用银针。
左右互搏术确实是一种奇妙的武功，龙女先是以一人之力使出玉女剑法。若没有《葵花宝典》的神速内功加持，倒也难说他会不会败下阵来。
龙女见玉女剑法久攻他不下，只把他树枝上的树叶略削去一两片，莫说近他的身了，连他的树枝都无法削断。暗声一句好，便把那淑女剑往草地一抛，握拳提掌，只身又来。
东方不败提眉展笑颜，看她身姿曼妙，穿云叠花一般地直来，也抛了手中树枝，只先退后两步，想先看清她的身法。
龙女此刻使的这套，乃是“美女拳法”，她曾传了这套拳法给杨过，来戏耍智胜那德尔巴。杨过把那拳法略做修改，化曼妙为飘逸，龙女自己使来，却更是婀娜千姿，藏招于形了。
这边，龙女左手托腮，右手却顺势而击出东方不败腋下，使得一招“芯姬入睡”，东方不败这速度，自然没让她摸到胳肢窝的衣裳。
那一头，龙女又突然将身一矮，整个人柔韧性极强地弯腰折身下去，大腿膝盖，却极快地向东方不败下盘袭来。东方不败这速度，自然又让她挨不上，只是面上也红。她这大腿若是勾到，不中他膝盖，也指他丹田。他虽自宫，如此招式，未免不敬不雅。却不知这招式，杨过滑头，有所修改，他若使来，自然不必羞涩，却龙女忘了这层，又未正式将这修改之式对人用过。
不为争胜负，只为好奇寻契机。他二人你来我往，过了十几招这美女拳法，以龙女一招“飞燕荡秋千”结束。被东方不败灵巧闪过，一脚蹬在一块较大的鹅卵石上，一个跟头翻起，飘然落在距离东方不败五步远的地方，面不红，气不喘。
龙女从地上拾起淑女剑，点头道:
“这《葵花宝典》，确实极厉害……”
东方不败却并不说话，只走到她跟前，站定了。却忽然一把搂住她！
龙女吓了一跳，刚想抬手推他，手提到一半，却僵在半空里。最后只落在他背上，变成搂住了他。
“龙姐姐……我，走了……”
龙女拍着他背，没有千言万语，只轻声说:
“珍重……”
轻轻地来，也安安静静地分别，离去……
他水性一般，只是多年未用，更不知这水有多深，源头有多远，有无暗礁激流。
所以，他也是害怕的
已然死过一次的人，也会害怕？
抬头向上，鼻口吐出的气泡比他更快地向上面的水面涌去……
他呼吸越来越滞，头脑越来越重，眼前也越来越黑……
他觉得四周黑暗，不光是长憋缺气，让他头晕昏眩。更因为已经游到了绝情谷和外界相连的水道里
也不知，这水路有多长，若与外部水域所接的出口不能容他通过
他，还有力气游回绝情谷吗？
他这一生下过很多次赌注。
尤其大的有三次
第一次是结识童百熊，加入日月神教
第二次是决心暗手除掉任我行，取而代之
第三次是受了任我行之骗，下决心自宫练那《葵花宝典》
而这一次，是第四次，也算是第一次:
不计生死，从不知深浅来历的水道里游离绝情谷
至于为何说是第一次？
因为他已经被落葬，死过一次。这算是再世为人了。
龙女腰上系着麻绳，紧紧连着不知源头的水的另一处
她很紧张
过了很久，麻绳没有动，有了松垮垮的迹象。她忙顺着腰上的麻绳往回拉，拉到尽头，绳索自然已经断了。东方不败并不在绳子的另一头。
断绳上系了一个小瓷瓶，龙女取下瓷瓶，拔下塞子。里边，有一块布片。
她展开布片，露出欣慰的笑容。
布片上只有六个字:
我已顺利出谷
东方不败头发和衣服都被水粘在头皮，贴在身上。就好似刚出母体的胎儿，粘了一身的羊水。
他喘息得像个被接生婆强行从阎王那里拔出娘胎的胎儿，不狠狠喘完这几口，就要被阎王拉回去一样。
他把自己摔在草地上，黏糊糊的头发衣服，沾上了尘土泥巴，土腥味儿甚重，他也不肯起来。
他忽然赖在地上，像疯了一样笑了起来:
他没有死，他活着从那百余年前的绝情谷里出来了！
东方不败打听了处所，年月，此处河北境内，正是他死于黑木崖之战后不久。
倒是他在绝情谷里过了几日，这世间也过去几日。
不必戴斗笠，他也大大方方在路边茶寮吃酒，一会儿再赶路。
略打听黑木崖上的事情，和他所料不差。只是，童百熊之死，让他意外，又有些伤心。
拜过童百熊的墓，他又去看自己的坟。
石碑如新，坟头新草凄凄
他的坟包，却是被雷炸开了
孤坟一座，普通人更是怕鬼，也无人接近。
倒是坟开坟合自无声
至于令狐冲，他当然不会那么短时间内，又来给他上坟……
他默默把自己这座空坟埋了回去，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
一时自然是想不出他死而复生之事的端倪的。此刻他势单力孤，更不是找任我行算账的时候
他，还有别的事要做。
评论(8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