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前半生(上)
盛家有两个哥儿，四个姐儿。
头一个是大姑娘，接下来的是二哥儿。他俩和五姑娘都是大娘子肚子里托生的。
老三也是个哥儿，和四姐儿都是林小娘生的。而老六，最小的那个姑娘，又是早就没了的卫小娘生的。
除了小六早就没了娘。三哥儿和四姐的娘，也在他俩成亲前，和成亲不久就没了。
而五姐的姑爷，本来是盛老爹说给老四的。
这，就是盛家这么个状况。
如兰认识炎文镜那天，是有点受惊的。
那人呆呆的，看着斯斯文文，但是也谈不上多俊秀。老实是挺老实的，捡了她的帕子，也不好意思直接还她。只是隔着月亮门，挂在旁边的松树枝上，转头他走开了，让她自己拿，免得旁人闲话。
那一刻，她觉得，她的心，已经跨过了月亮门。
后来，如兰才知道。炎文镜这人，老实确实老实。可也得看老实在什么地方。
比如说，該纳的妾室通房，他一样不落。虽说纳的也有限。这点，甚至比不上被引诱了，只纳了一个林噙霜的盛纮。
而且吧，炎文镜这人，老实起来，已经到了懦弱没担当的地步。
已经纳了人家，就算只是通房妾室，已经是他的人了，他也要护着。一哭闹起来，无论有理没理，他肯定要跑过去哄。
连个通房都这么顺着依着，那自己老娘闹起来了。
那还得了？
王若佛为两个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。
还是儿子长柏省心。家里的孩子，加上齐国公府的小公爷，顾家的老二。
只有她的长柏，考一次就中了。
和媳妇海氏过日子，也没让父母操心半分的。
儿子长进固然是好。可是女儿们波折，倒不是女儿们的错处。
老大高攀的袁家也就算了。偏偏老五嫁的那个，吃了拿了还要骑你头上。
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！
本来，日子就在骂骂咧咧和不断跑回娘家之间盘旋，也就过去了。如兰本人和盛家，倒也没动过合离的念头。
毕竟，炎家那老太婆混账，可是炎文镜总比淑兰嫁的那个秀才强很多。
好歹，人家是中举放官了的。
可是，就有那么一天，这炎姑爷，死了。
说是病，也不算是。积劳成疾……对外说，好听些，就是勤政爱民，死于任上。
如兰失了丈夫，一时自然是眼前黑沉沉，晕乎乎的。
可她到底没有晕过去。哭了几回，掉过几滴眼泪，也就好了。
毕竟，那样的人，早就不是当时在月亮门前认识的他了。
没了做官的儿子，炎家那带着宠爱小儿子的老太婆，口气倒是缓和不少。不过，如兰压根就不想理她。
之前看在丈夫面上，不得不敬她为婆母。好好伺候了她，她倒好，还要拿起婆婆的姿态来给自己立规矩。
炎老婆子看见如兰一岁大的儿子，自己那大孙子的时候，就总要抓住时机，借孩子发挥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多不容易。一个寡妇要养两个儿子，如今，好不容易老大出息了，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她，却又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如兰自顾自做针线活，想着:
自己，这也是要做个带着幼子的寡妇了。
如兰不想和炎婆子虚与委蛇了。一套三进三出的院子给了她和小儿子住，再打发点银子。就和炎家撇清关系，自己带着儿子春哥儿回了盛家住。
炎婆子装作舍不得孙子的样子，又哭又骂拉拉扯扯不肯放手。几个回合下来，见得不到更多好处了。也就得了宅子银子，任由孙子让如兰领走了。
如兰回家那会儿，抬头看看盛家门楣:
自己穿着红衣，含羞带笑下嫁出去两年
如今，就这般回来了
关于如兰和春哥的去留问题。王若佛当然是有想法的，可是，如兰新丧不久，又是素来的倔脾气。
所以，这事，她一直没和小女儿提起。
这天，小六明兰回家里做客。带了刚满月的三儿子老看外公外婆。一家老小都围了一圈儿来看奶娃子。如兰虽和明兰交好。但是寡居，她也没多大兴致。
看了一眼外甥，又包了红包。给了孩子一个金项圈做见面礼。
明兰看她淡淡的样子，早就没了当年做姑娘时的灵动模样，不禁有点心疼。
她这趟来，本是和老四墨兰有话说。
可看了如兰这样，又有了新的想法。
明兰嫁给顾廷烨以后，经历继母小秦大娘子过身，新皇平定新乱这两件事以后，一直过的顺风顺水。
顾廷烨经历过外室朱曼娘之祸，又娶了她。再不敢，更不肯花心思在妾室身上了。所以纳了一房妾留在那里，当是做个好事收个可怜，就没有旁的文章了。
如今，明兰生了三个儿子，却没有女儿。她四姐墨兰嫁了伯府梁家六郎，生了三个女儿了，却没有儿子。
所以，她想把自己儿子过继一个给墨兰。又抱墨兰一个女儿，养在身边，也满足一下自己和顾廷烨养女儿的瘾。
墨兰那心高气傲，哪肯养老六的儿子？
哪怕她没儿子日子难过些，也不要她盛明兰的儿子。
但是，她虽嫁伯府，但是丈夫只是老六，又没功名。女儿若能养一个在侯府，倒也不错。
而且，盛明兰爱惜名声。那顾廷烨也是粗中有细，是个会心疼孩子的人。
所以，明兰的儿子固然她不要。可是自己的三丫头，墨兰还是肯给妹妹养的。
见妹妹不要自己儿子，明兰也不生气。
她一则是想在子嗣上帮墨兰一把。一来，一子换一女，显得公平。
如今，墨兰愿意把女儿给她一个，却不要她的儿子。明兰倒也接受。
只是，同时，她又生出一个念想。
贺弘文从未想到，娶不到明兰，却会娶明兰的姐姐。
由于顾二作祟，自己那不争气不像样的亲戚又死缠上自己。
贺弘文夹在母亲和祖母之间两边为难，一怒之下，去了云南。
更是心冷，哪怕是被表妹曹氏缠一辈子，也不娶了。
让一直未娶的贺纮文，娶新丧的如兰。
明兰想给如兰做这个媒，却觉得不妥当:
也不知如兰愿意不愿意，更不知道，贺纮文还肯不肯。
她把这想法和祖母说了，盛老太太听了，只叹气，也不说话，只让她自己拿主意。明兰想了想，还是和父母去说了。
她是先和王若佛商量，同意了以后，再找盛纮商议的。
反而，当事人如兰，是她最后一个去征取意见的。
如兰也不知自己，如何就答应这门亲事的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才好。带着儿子一个人过一辈子，也不大可能。
可是，嫁给明兰议亲过的贺弘文……
但是想来，即使以后还有亲事说上门，怕是不会有比这贺家哥儿更好的人选了。
嫁了贺家，家里长辈就一个老太太，和贺弘文那常年缠绵病榻，卧床不起的母亲。
吃过婆母苦头的如兰是很忌讳这个的。幸亏，贺弘文的祖母和母亲，虽然出自大家，贺家世家太医，门第也不差。倒是没有端着架子，来为难她这娶进门的寡妇。
难的，反而是贺弘文的表妹曹氏，和她那难缠的母亲。
当初就是这曹表妹，仗着自己被流放充给他人为妾，又被毁容灌红花的可怜劲儿。这才拆散了心软的贺纮文和明兰这一对儿。
而靠着一张叽叽歪歪的嘴，说得贺弘文和他母亲都招架不住的，就是这位曹姨妈。
不过，姨妈只是姨，不是妈。
贺弘文多少碍于姨妈情面，不得不哄哄曹氏。可若说的狠了，他也不能一味依着。
而且，不久以后。贺弘文那久病的母亲去世了。曹氏和她母亲，就越发在贺弘文面前丧失话语权了。
贺弘文和炎文镜一样心软，老实。
可贺弘文的老实，是实实在在的老实。
他没有纳妾的爱好，除了曹氏死贴着他，他连个通房都没有。
他待如兰很好，甚至待她带来的春哥儿也好。只是，他的好温和又淡漠，有一种疏离感。
如兰想，也许，他还是想着明兰吧。
哪怕如兰和贺弘文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。他们之间也有一种隔阂。
相敬如宾，却不能举案齐眉。
如兰是有些怨恨明兰的，不光是因为明兰占有贺弘文的爱，更因为明兰做媒，让贺弘文娶了自己。
如兰也清楚自己不该怨明兰的。
因为愿意嫁给贺弘文，是她自己点头同意的。
而贺弘文到如今为止还爱明兰。
这，并不是明兰的错。
除了夫妻姐妹之间的纠缠，春哥儿这孩子也不让她省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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